“相守千年?”慕毓芫仿佛是在问皇帝,又像是在自问,原本温柔似水的明眸,也泛起了一层稀薄盈动的雾光。
明帝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,侧首道:“呈上来罢。”
多禄领着人穿过月子门,让身后两个小太监止步,自己捧了朱漆盘子跑过来,垂首递到皇帝面前,“皇上,红绸丝带已经备好了。”
明帝拈起殷红绸带的一头,轻轻放在慕毓芫的手里,“宓儿,你先拿着。”自己捏住绸带的另一头,然后一步一步往侧旁让开,细长的红绸带徐徐展开,竟然足足有三、四丈长。挥手让多禄退下,朝着对面笑道:“宓儿,我们各自系好一棵树。”
慕毓芫看着手中柔滑的绸带,凝望了皇帝片刻,像是渐渐明白其中的用意,轻轻点了点头。她缓步走到雌衫面前,拦腰绕了一圈,手法温柔的打了一个结,轻轻整理尾带使其垂下。
明帝那边也已系上,笑道:“好了。”
两棵杉树相距一定距离,是为以后生长预留的空地,此时被细长红绸相连,透着某中特别的融融甜喜之意。明帝走近慕毓芫身旁,执了她的手,感受着她身上独有的纤馨气息,静静的道:“每年春暖花开,都要记得来系上一根红绸,一年一年,一直要收集到最后……”自己是等不到最后了,往后的每一年,形单影只来这里系红绸的她,将会是何样的心情?
“好……”慕毓芫静静的答,像是恍恍惚惚有些痴了。
午膳设在流光苑的偏院,上的是各色精致小菜,只是帝妃二人都没怎么动筷,各自稍稍用了一点。多禄领着宫人悉数退下,又是二人默然相对。慕毓芫静坐了会儿,开口道:“皇上可觉着累了?早上逛了不少的路,刚才也没吃多少,不如到里面歇会儿,臣妾再去泡盏新鲜花茶。”
“不了,先到院子里坐坐。”
院内稀疏树荫下,设有一方长长的碧竹修尾摇椅。此时并不是乘凉的时节,慕毓芫捧了软垫铺上,让皇帝好生躺着,自己则在梅花小凳上坐下。两人各自想着心事,都是静默无话。侧旁花圃草丛中,草头轻轻颤动,隐约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,似有小虫穿行草根而过。
“宓儿,朕觉得这样真好。”明帝先打破了沉默,“远离了朝政、国事,远离了百般繁杂纠缠,只有我们两个人静静相对,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。”
慕毓芫温婉微笑,“怎么会是梦呢?旻旸,臣妾一直都在你身边。”
“不,朕希望这是个梦。”明帝拉起面前纤细的手,放在自己的胸口,轻轻阖上了眼帘,让彼此一起感受心跳震动。“朕希望,这一切都是梦。”他的声音很是执拗,带着淡淡的哀伤,“是个……,永远都不会醒的梦。”
慕毓芫眸中闪着痛色,轻声道:“旻旸……,别说这样的话好吗?”
“好,不说。”明帝朝她微笑,拉她坐在自己的身旁,用彼此最舒适熟稔的姿势环抱,手指抚着鬓角碎发,“宓儿,这些年朕对你可好?”
“很好。”
“没有很好,朕也伤过你的心。”明帝轻轻摇头,缓声道:“很多时候,都是没有办法的事。可是这十几年来,朕对你的心始终未曾变过,疼你、爱你、呵护你,到今日也没有丝毫减损过。”
“是。”慕毓芫轻声答应,“皇上数年眷恋有如一日,从未有过改变。”
“朕所做的一切,即便你当初不理解、不清楚,朕也可以等着,一直等到你明白的那一天。”明帝捧起她的脸庞,凝视着那双水光盈然的眼眸,“朕……,就算有负于天下所有人,自始至终,也都不曾辜负过你。”
“臣妾何德,能够……”
“不。”明帝轻声打断她,“朕不要你说那些话,只要你没受委屈就好。”看着那略带憔悴的眼角,心疼道:“这些年来,你始终为朕分忧解劳、劳心劳力,却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抱怨,朕还没有谢过你呢。”
慕毓芫将头贴在皇帝胸膛,婉声道:“既然已是夫妻,又何需言谢?皇上今儿是怎么了,总说这样奇怪的话。臣妾可不爱听,不许说了。”
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二人相视一笑,彼此紧紧相拥贴在一起。
有清风徐徐吹过,掠得树梢尖的翠叶“沙沙”作响,极静的空气里,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“皇上……”多禄从连廊头走过来,像是得了什么消息,脚步甚快,看到院内情景赶忙低头,“皇上恕罪,奴、奴才莽撞了。”
明帝皱了皱眉,不悦道:“说罢,是什么要紧事?”
多禄不敢抬头说话,小声禀道:“刚传来的消息,齐王在牢中自缢了。”
“自缢?”
“皇上,你别着急。”慕毓芫早坐了起来,眸色担忧的看着皇帝,扶着皇帝坐直了身子,轻轻在后背上抚了抚。似是有些不能尽信,皱眉问道:“什么时候的事?刑部那边怎么说?”
多禄小心翼翼回道:“就在方才,消息直接送到流光苑的。说是……,齐王入狱后一直精神不好,今儿晌午,自个儿解下玉带就……”
明帝想象着齐王吊死的样子,觉得沸血直往头颅上涌,心跳也分外剧烈,内心是难以言语的复杂滋味。再想起从前七皇子之死,心便愈加痛得厉害,勉强搭着慕毓芫的手站起来,却是一阵头晕目眩,“起驾……,即刻回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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