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曾注目凝视过的河川已滚滚流去,再不回还;而我们仍站在荒凉的土地上,像树立起两块墓碑,以纪念在暗淡的生命的晨光里不断消逝着的恐惧和希望。
——题记·雪莱《无题》
从来没有哪一次,她的苏醒伴随着浑身如此剧烈的疼痛,尤其是脖颈,一直沿着脊柱蔓延到腰际,像是寸寸断裂了一般,令她浑身痉挛。不知是因为疼痛,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,她的大脑尝到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她感受到自己在下坠,犹如高空跳伞自由落体时的状态,有烈风在耳畔刮过,刮进来的却不是风声,而是尖啸、嘶吼,奇异的是尖啸嘶吼却无法盖过某种奇特的呢喃低语,但这一切混杂在一起,吵嚷着钻入她脑海,简直令她窒息到要作呕。
“呕!”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发出了呕吐声,她条件反射地拱起背部想要坐起身来,可下一刻那高坠感顿时突兀消失,她就仿佛被某种力量在下坠过程中突然定住了一般,五脏六腑都移了位,以至于整个人痉挛了不知多久,才开始恢复大口喘息。
喘息的同时她睁开了眼睛,眼前景象天旋地转更兼一片昏黑,她什么也看不清,她只得被迫再度闭上了眼。她大口贪婪地呼吸着,像是断气已久般,周身疼痛与不适感在缓慢地消散,她感觉到有什么在自己骨髓中穿梭,蔓延到肌肉,似乎在修复着她破败的身躯。痛感与麻木感在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触觉的恢复。
鼻端,嗅觉也渐渐恢复了,她嗅到了泥土的腥味,浓厚到令她联想起了死亡。
她默数秒数,缓缓数到了三十,逐渐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稳定了下来,于是她再度尝试睁开双眼。眼前的景象晃了晃,终于缓缓定格。她恍惚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仰躺在一个长长的方盒子之中,双手自然垂在身侧。视线被拘束在方盒壁向上的延展线范围内,她看到了一大片城市的高空俯瞰景象。
什么情况?我这是被吊在空中了?还是看到的不过是虚拟成像的天花板?我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,完全断片了,我只记得自己刚才正在图书馆中查资料……
但很快她发现都不是,因为有一只肥大的土虫从她的额头爬过。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终于判定自己是被放在棺材里并埋在了土坑中,但奇怪的是,棺材板并未盖上,土坑也并未埋起来,她就这般敞露在外。
谁在恶作剧?还是我遭到了谋杀?要赶紧起来逃走,报警……我的手机呢?
就当她冒出这样的念头时,她短暂罢工的听觉也恢复了正常,她听见了泥土中虫群爬动的窸窣声,听见了风拂树木枝叶的“沙沙”声,一声夜鸮的咕鸣让她找到了身处现世的真实感。随即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对话声,似乎有两个男人在交谈。但他们说的什么语言,她却似乎从未听过,也根本听不懂。
头疼再度突兀袭来,她双眼一花,顿时闭目闷哼出声。她的大脑开始不间断地闪回出各种各样的片段,简陋的木屋内妇人抱着自己喂奶的片段,蓄须男人弯下腰、鼓着掌迎接迈着生疏步伐走路的自己的片段,躺在摇篮里光着屁股的男婴被自己逗得咯咯作笑的片段,和小男孩玩爬树的片段,上学读书的片段,被人恶作剧欺负的片段,进入工厂开始工作的片段,大型机械与轰鸣的纺织机不断运作的片段,最后一幕则是她站在工厂高高的烟囱顶端纵身一跃的片段。
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,持续了许久,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些都是记忆,是另一个人全部的人生记忆。但这些记忆不属于她,而属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。
她再度缓缓睁眼,唇角泛出苦笑……
她中大奖了,魂穿异世界!不知该说这是极大的幸运还是绝然的不幸了。但至少此刻她倾向于后者,因为她通过原主人的记忆,知晓自己目前身处的这个时代,或者说这个世界,其社会与科技发展程度远远不及自己此前所身处的正常世界。
她不禁再次举目望向头顶那高空俯瞰角度的巨大城市景观,那仿佛是一片从三千米高空俯瞰的城市夜景,无数的灯光汇聚成五彩斑斓的色带,点缀在漆黑的天空之上,这分明就是她此前身处的地球某座繁华城市的高空夜景嘛,纽约?东京?还是上海?因为没有标志性建筑,她有些认不出来。
她不禁惊奇,为什么头顶的天空会是这番景象?简直就像是……城市倒悬在天空之上一般,又好似是有人在高空展开了一面宽广的镜子,天空中的景象就是倒映在镜中的城市一般。
难道说……我现在身处的世界,才是镜中的世界吗?
她的思绪有些飘飞,但一时之间又有些无法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。她震惊了数秒钟,数度说服自己,并再度闭眼睁眼,掐动大腿和脸颊。眼前的景象仍然没有任何变化,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,最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。
脚步声传来,有人靠近她身处的位置。她当即闭上了双眼,凝滞呼吸,因为她知道哪怕在这个奇怪的世界,尸体睁着眼睛突然复活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。她这具身躯的原主人从高空坠落,摔断了脖颈脊椎,已经是个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了。她庆幸所处的这个国度因信教而盛行土葬制,但若是遇见僵尸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点火,她可不想刚穿越就被付之一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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